战矛却邪

【原创】海的鲨鱼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大海边儿上有一个王国。

因为靠近海边，这个国度名叫海国，国王就名叫海王。

海王有个儿子，今年马上十八，刚刚迎来了迟来的中二期。最近他每天缠着海王：“父王啊我求求你了！让我出一次海吧我还没见过人鱼呢！”

海王无奈地问：“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人鱼呢？”

王子信誓旦旦：“没有见过人鱼的王子怎么配被称作海边的王子呢？”

鉴于这个王子这么事儿，我们就叫他事儿精王子。

事儿精王子满十八岁的时候，海王终于不堪重负同意让他出海，他告诉他的王后：“如果他死了，我们就再生一个好了。”

王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一无所知的事儿精王子非常高兴，他在船头迎着咸味儿的海风站了很久，直到船长喊他“好像要下雨了您快回里面吧”。

海国国力强盛，但很显然他们的天气预报水平很差，连暴风雨都预测不到。返程途中，船不负众望地被雷电劈沉了。

事儿精王子非常后悔，他完全抛下了王子的矜贵，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一块儿木板上下浮沉，大声喊：“我不死！我坚决不死！我还没有见过人咕噜咕噜……”

一个大浪拍来，堵住了事儿精王子的下半句话。

等他再次挣扎着扶着木板爬起来的时候，正好一道闪电亮起，他震惊地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片鲨鱼鳍正在向他这儿划来。

事儿精王子一把抱住木板没命地游了起来，甚至不顾刚被浪拍下去一阵一阵地呛咳，还在坚决地大喊：“我不死咳咳咳，我坚决不死！”

事儿精王子真是吃苦耐劳的好王子。

又一个大浪拍来，事儿精王子在被拍下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我是会先被淹死还是会先被鲨鱼吃掉呢？

真对不起父王啊我不该这么不听话来着……

但是事儿精王子没有死。一股奇妙的力量把他托了起来，他一浮出水面得以呼吸就接着向老天表明他求生的决心：“我不死！我坚决不死！！我还想回去继承家产呢！！！！”

“可是你也没有死啊。”事儿精王子身边响起一道女声，“我正架着你呢。”

事儿精王子惊奇地回头，因为光线昏暗，他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来一点儿女性线条。他激动地颤抖着问：“你是不是咕噜咕噜……”

一个大浪打来，事儿精王子又被迫闭嘴了。

事儿精王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块礁石上，天已经放晴了，他一下坐起来张望四周，看到了一个长发的姑娘，上半身趴在礁石边缘下半身没入水里正在看他。她说：“呀，你终于醒了，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救人不太熟练，好几次把你掉到水里去了，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呢。”

事儿精王子说没关系，谢谢你救了我。他顿了顿，又按耐不住心情激动地问：“冒昧问一下，请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一条人鱼？”

姑娘说：“啊，人鱼嘛，其实是我们的统称，事实上我们细分下的名字通常是鱼类名字在前的。”

“那敢问姑娘是……？”

人鱼姑娘想了想说，你不要被吓到哦——其实你可能之前看到过了。

她缓缓地，把浸在水里的鱼尾抬起来——

“我是一个鲨人。”

那赫然是一条鲨鱼的尾巴。

鲨人姑娘知道，自己的种族在人鱼里面不太容易被人接受，前辈们说过，大多数人一旦看到他们的尾巴都会尖叫着跑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他们的名字听着就很凶呢。只是这个人类看起来很有趣，一直在尖叫“我不死”，她想和他聊聊天。

事儿精王子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鲨人姑娘失望地想，好吧，看来前辈们说的都是真的。

“啊——”事儿精王子尖叫道，“好帅！”

“请问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我还没有摸过鲨鱼呢！”

鲨人姑娘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鲨人姑娘让事儿精王子摸了她的尾巴，并在事儿精王子保证不把消息外传后耐心地回答了他的一系列奇怪的问题。“是的，人鱼有很多种，有鲸人……”“嗯，救人是我们的一个考试内容。”“不不不我不叫犯法也不叫偿命，我叫……哎呀，那是人鱼的语言，没法儿翻译成你们人类的。”

解答完事儿精王子的疑惑，鲨人姑娘说：“好了，我该走了。临走前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这么怕死，为什么要出海呢？”

事儿精王子回答，因为我想看看人鱼啊。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问鲨人姑娘，我以后还能再来见你吗？

事儿精王子回到了城堡，海王很惊讶他居然回来了。别的船员都一早坐上了橡皮艇，只有他正巧被割在了船的另一边儿，又晕晕乎乎地分不清方向抱着木板往大海中间划，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事儿精王子很想说“是有一个漂亮的鲨人姑娘正好在做救人考试就把我救回来了”，但是他已经想鲨人姑娘承诺了不会说出去，作为王子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他只好嘿嘿地笑着：“那一定是老天被我感动了！”

后来事儿精王子经常悄悄去海边找鲨人姑娘，他甚至试图自己变成人鱼去海底，把鲨人姑娘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呢，你可是王子，你的国家需要你啊！”

“那算什么，”事儿精王子挥挥手，“我父王巴不得赶紧再生一个呢，我知道就我掉海里那两天他和母后已经抓紧机会努力了一番，这会儿我已经有一个弟弟了。”

“哦……哦……那真是太可惜了。”鲨人姑娘无言以对。

鲨人姑娘还是理智地拦住了事儿精王子，海底巫婆是很挑剔的，她不接待中二期的人类事儿精王子。

“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世界。”鲨人姑娘说，“等你以后稳重成熟起来，大家自然就会信服你了。我们人鱼族也不会接纳一个冒冒失失的人类变的人鱼的。”

冒冒失失的事儿精王子：哦。

事儿精王子以为他可以一直和鲨人姑娘维持这个关系，但是后来他发现鲨人姑娘和父王母后对他的评价果然没错，他太天真了。他以为的“一直”哪怕不是鲨人姑娘长长的一生也该是他相对短暂的一生，但事实是“一直”这个词太大了，比海国更大也比海更大，普通的缘分支撑不了那么长时间，也就只有他和鲨人姑娘相见的海滩那么大吧。

鲨人姑娘跟他说：“人鱼族和海巫族要打起来了。”

“那是什么？”事儿精王子好奇地问。

“是和我们敌对的族群，”鲨人姑娘解释，“可能和你以前说的海底巫婆是一个种类吧。”

“为什么要开战？”事儿精王子困惑地问。海国强盛，近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他只从历史书里看到过战争的残酷。

“是很多历史遗留原因，和你不容易解释得清……”鲨人姑娘顿了顿，“我也要参战。”

“为什么？”事儿精王子困惑地问，“你不是说过在人鱼族你还没有成年吗？难道你们不用成年就可以参战吗？”

“本来是不能的，”鲨人姑娘说，“但我是鲨人啊。”

她转过身，给他看她背上的背鳍，那块灰色的三角形背鳍在她洁白的背部尖尖地竖起，边缘锋利，几年前她向落水的他游来的时候，这块背鳍曾经吓了他一跳。

鲨人姑娘不知道怎样让那个背鳍打开，从中抽出两把造型奇特的短匕：“鲨人族是当今唯一保有背鳍的人鱼族，我们的背鳍就是我们的剑鞘，所以我们是天生的战士。”

事儿精王子罕见地不说话了。他虽然平时看着跳脱没带脑子，但这点儿脑子还是有的。

但他还是不死心：“那……”

你会死在……你能回来吗？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鲨人姑娘仍然笑着，露出她比大白鲨更白更整齐的八颗牙齿——别问大白鲨牙长什么样儿，事儿精王子没见过他蒙的——“不知道哎，我也是头一次经历战争，很可能会死在战场上？唉，作为一个战士，死在战场上也算不辱使命啦。”

——那怎么能叫不辱使命。事儿精王子心想。父王说过战死的战士不如功成身退的战士。

好吧，这是他自己想的。

他就是舍不得让鲨人姑娘死。

“如果两年后你再来找我，我没有出现，那我八成就死了。”鲨人姑娘坦然地说，“别难过。在我们海里，鲸鱼和鲸人的死亡有一个浪漫而唯美的名字叫鲸落；我们鲨鱼和鲨人呢，也有一个，名叫鲨掉。”

如果鲨人姑娘在安慰他，事儿精王子冷漠地想，他没有被安慰到。

总之鲨人姑娘最后还是上战场了。事儿精王子不死心地去找了她几次，杳无音信。他最后看着广阔的海面想，算了，鲨人姑娘的世界需要她，他自己也该对自己的世界负责了。

两年以后事儿精王子又去海边找鲨人姑娘，他双眼紧紧地盯着远方的海面，在他马上失去希望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一片鲨鱼的背鳍正在从远方靠近。

他惊讶地盯着那片背鳍，然后一个姑娘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好，话唠王子。”

是一位长得和鲨人姑娘很像的鲨人。

这位鲨人自称是鲨人姑娘的姐姐，她说鲨人姑娘在战争里表现勇猛一路高升，在最后一战时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力战而死。

“她说如果她死了，就把这个交给你。”鲨人姐姐递给他两把造型奇特的短匕，正是两年前鲨人姑娘从背鳍里拿出来的。

鲨人姐姐顿了顿，“还有，别太难过。在我们人鱼族，战死的鲨人……”

“我知道，”事儿精王子有气无力地说，“战死的鲨人有个’浪漫而唯美的名字’叫鲨掉。”

“嘁，她居然给你讲这个笑话，”鲨人姐姐笑了一声才说，“不是的，那是死掉的鲨鱼。”

“我要讲的传说是，战死的鲨人最终会化作太阳初升时海面上的浪花，在被绚烂的阳光照过后化作水蒸气，通过云雨归于大海或永存与世间。”她微笑着，露出和鲨人姑娘一样的比大白鲨更白更整齐的八颗牙齿，“无论如何，她不会离我们更远了。”

鲨人族可能都不太擅长安慰人。事儿精王子冷漠地想，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见你了，最后再给你传一句话，”鲨人姐姐拍拍手，一甩尾巴将要离开浅海，“我妹妹一直管你叫话唠王子，她一直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国王。”

鲨人姐姐没等事儿精王子说“什么她疯了吗怎么会这么想”就已经游出很远——人鱼族真的很擅长游泳——很快她灰色的背鳍没入蓝色的大海。

事儿精王子握着鲨人姑娘的短匕，看了大海很久。

很多年以后，成为话唠国王的事儿精王子在加冕仪式结束后，在王宫顶部朝着海的方向看了很久。

“看什么呢哥？”事，不，话唠国王的弟弟事儿精小王子问他。

“海。”话唠国王回答。

“对了，等天晴了，你想出海吗？”

事儿精小王子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哥你太好了，哥你什么时候给我船啊”，而话唠国王的眼望向遥远的天边，天上积雨云翻滚，他想鲨人姐姐在驴他，水蒸气无形无色，他要如何从中去寻一个战死的鲨人呢。

可是恍惚间，他好像又确实看到了鲨人姑娘的八颗白牙和她灰色的背鳍。

不知道算不算童话新编。不算就当原创吧。

两个不知道有没有解释清的：

海底巫婆不存在，只有仇视人类的海巫，鲨人姑娘是在顺着事儿精王子的意思解释。

一个设定是，鲨人的匕首是他们很重要的信物，会作为结婚戒指交换，成婚的鲨人的匕首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伴侣的，除了这个也可以作为给生死之交的赠礼，自由心证。

鲨人姑娘和鲨人姐姐都不想让王子知道这层太重大的含义所以没告诉他。